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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于窗中窥伤鹤,恰如仰头见春台。” 邓瑛,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厂臣,杨婉用十年学术生涯为他正名。在学术成果发布时,杨婉穿越到了那个时代,正巧撞上自己的研究对象邓瑛,并见证了其悲惨人生的开端,于是一直陪伴身侧,想要获取一手资料。 最初,杨婉只是将邓瑛当成自己的研究对象,随着历史渐渐显露出残酷的真容,她逐渐了解到邓瑛的苦衷和他那颗“终生不渝”的文心,于是想要尽力改变他的命运。
她与灯 人在四川,养着一只猫。 喜欢吃火锅,也喜欢为朋友们下厨。 写作永远是生活的隐蔽之所。 代表作:《观鹤笔记》《朕和她》 微博:@她与灯
TABLE OF CONTENT
楔子...001 第一章 伤鹤芙蓉...003 第二章 仰见春台...043 第三章 月浮杏阵...101 第四章 阳春一面...141 第五章 晴翠琉璃...179 第六章 澜里浮萍...241 第七章 冬聆桑声...295
CONTENT PREVIEW OF THE BOOK
楔子 这个世上有没有完美的际遇呢? 应该有的。 杨婉就是这个幸运儿。 都说十年学术,十年血泪,杨婉选择了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,并且一门心思走到了黑,和明朝历史上一个叫邓瑛的宦官在故纸堆里单方面相杀了十年。 邓瑛是明朝历史上一个很神奇的存在,据说他容姿清俊,因受过刑伤,致腿上有旧患,发作时,常不良于行。 然而除了在样貌这一项上多得溢美之词之外,这个人在其他方面基本上被形容得猪狗不如。 当年清人修《明史》时,就恨不得把这个世上所有剔骨剜肉的恶言都判给他。 不过明朝贞宁年间的内阁辅臣杨伦,后来却在自己的文集当中,对邓瑛以“挚友”相称。 诚然史料浩如烟海,已故之人却始终是虚像。 杨婉的学术生涯可谓呕心沥血,她终于在自己二十八岁这一年博士毕业,并且写完了自己的学术著作《邓瑛传》一书。 但这个过程异常艰难。 邓瑛一直是和王振、魏忠贤这些人划归在一处的明朝奸宦。 学界对此人的定性,早在民国时期的历史研究中就已经形成,后来的学者也大多沿袭这种观点,在各自的角度上不断延伸。 但杨婉不认可。 她以杨伦对邓瑛的评价为突破口,一直试图从已然很严谨的史料和论述里寻找邓瑛真实的生息痕迹。 他在建筑上的造诣、他在内宫的生活、他为人的信念……方方面面,既有对前人的补充,更多的则是颠覆。 十多年的学术研究工作,她一个人搞得特别孤独。 写《邓瑛传》的时候,她几乎是凭一己之力,在和整个学界的观念对抗。 书稿被毙掉了一次又一次,大论文在送审前后也是几经波折。 好在,她最终坚强地毕业了。 和很多浸淫在学术研究中的女博士一样,这个自虐的过程让杨婉尝到了和纸片人隔世交流的终极乐趣,而邓瑛的人生也因此被她扒了个底儿朝天。 杨婉也认为,此人的官场沉浮、人情交游,应该已经在书中面面俱到,只可惜缺一段情史,虽在各种不靠谱的文献资料中艳影绰绰,却实在无真相可循。 对此杨婉有遗憾,老天似乎也有遗憾。 于是在《邓瑛传》出版的当天,杨婉在一场学术会议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。 贞宁十二年,正好是《邓瑛传》开篇那一年。 杨婉在《邓瑛传》的第一章写道:“贞宁十二年是大明历史上极具转折意义的一年,内阁首辅邓颐被斩首,暗如长夜的大明朝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。很难说邓瑛的人生是在这一年结束的,还是从这一年开始的。” 如果再给杨婉一次机会,这个开头她绝对不会写得这么虚假且无聊。 她会换一种笔法,落笔如下—— “贞宁十二年,在南海子的刑房里,邓瑛对我产生了巨大的误会,他以为我是当时世上唯一一个没有放弃他残生的女人,事实上,我只是一个试图从他身上攫取一手资料的学术界女变态而已。” 第一章 伤鹤芙蓉 1 贞宁十二年隆冬,雪期比去年晚了将近一个月,寒气跟着干凛的风聚拢,冻得人耸肩佝背。在京城东南侧的宫墙外面,占地两万平方米的皇家猎场南海子①中,所有海户②都在期待着这一年的第一场雪。 邓瑛靠在石壁上,眼前是一大群和他一样衣衫单薄的可怜人。 他们三五成堆地缩在不同的角落里,沉默地盯着邓瑛,面上的情绪大多有些复杂。邓瑛将戴着刑具的腿向后撤了几寸,粗麻料的裤腿落下来,勉强盖住了他脚腕上的擦伤。他皱了皱眉,没有出声。 一个年轻人站起来,在众人的目光中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,试探着递给邓瑛,怯生生地对他说:“你用来……裹一下你的脚腕吧。” 邓瑛低头看着那块灰白色的破布,一时间忽然就有了和这些人境遇相连的感受。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南海子的仓房,平时用来存放准备供应宫中的粮肉,但这会儿仓内几乎是空的,只有几块干肉孤零零地挂在仓梁上。 秋季收成不好,交秋后,司礼监就把这个地方辟成了暂时性的拘留营。 仓库里居住的,全是无籍的阉人。 贞宁初年,朝廷禁止私自阉割男性,对于通过自宫逃避徭役、赋税的男子也施以重刑。但后来由于皇家子嗣增多,二十四衙门的事务逐渐繁杂,对阉人的需求也就越来越大,于是初年的那道禁令,此时已经基本变成了空文。 南海子里的人,大多苦于生计,自宫为阉。 有些人上了年纪,有些人还是十二三岁的孩子。 他们白日在南海子里劳作,夜里就挤在仓库里潦草安置,各怀憧憬地等待着司礼监和二十四衙门的人来挑选。 邓瑛是这些人当中唯一的“男人”。 也不知道安排的人是不是刻意的,让蝼蚁围困伤鹤,倒也是刑前最残忍的羞辱。 “这个不……哎哟……” 门口风灯把人影燎出细茸茸的毛边儿。 邓瑛抬起头,杨婉抱着一大摞草药从角门溜了进来,话还没说完就直接摔在了他的面前。 地上都是干草和麦麸,皮肉与之摩擦立即见血。 杨婉痛得眯眼,挣扎着坐起来看了一眼破皮的手掌,无奈地朝伤口连吹了几口气。 已经半个月了,她还是没能习惯这副身体。 仓内的人都没有出声,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杨婉。 大家齐刷刷地看了她一眼后,就各自缩回了目光。 杨婉咳了一声,吐出呛到嘴里的草根子,刚准备站起来,额头却撞到了邓瑛冰冷的手指。 她忙抬头,面前的人仍然沉默地靠墙坐着,伸向她的手正干干净净地向上摊开。手腕上束缚着刑具,囚衣单薄的袖子此时滑到了手肘处,露出手臂上新旧交错的伤痕。 绝色美人啊! 杨婉在心里感慨。 这被刑罚蹂躏过后完美的破碎感上经家破人亡之痛,下忍残敝余生之辱。其主人却依旧渊重自持。这要是拎回现代,得令多少妹子心碎?偏他还一直不出声,神情平静,举止有节,对杨婉保持研究对象初期神秘感的同时,也一点不失文士修养。 “行……行了,我自己站得起来。” 她说着,站起来拍掉身上的草灰,小心地把地上的草药堆到邓瑛脚边,挽起自己的袖子,低头说道:“你这个脚腕上的伤再磨下去,就要见骨了,以后得跛。我呢,也不是什么正经医生啊,这草药的方子是外婆在我小时候教我的,我也不知道我记全没有。要是好了呢,你不用谢我,要没好……” 她说着,伸手试图去挽邓瑛的裤腿:“要没好你也别怪……” 邓瑛在她的手捏住自己的裤管时,突然将腿往边上一撤,杨婉猝不及防地被他的力道往旁边一带,扎实地又摔了一跤。 “我说你……” 邓瑛仍然没有说话,眼神中倒也没什么戒备,只是有些不解。 杨婉趴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脸,挣扎着直起身,索性盘腿坐在他面前,淡定地绾好散乱的头发,摊开双手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一些:“来,我坦白跟你说,我就想给你涂个药,你跟我也摊开说,都半个月了,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碰你?” 邓瑛搂住手上的镣铐,弯腰把被杨婉撩起的半截裤腿放了下来,继而将手搭在膝盖上,沉默地闭上眼睛。 就像之前把所有的耐性都奉献给了原始文献,杨婉觉得此时自己的脾气好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真实。 “邓瑛。” 她盯着邓瑛的脸,调整情绪,唤了一声他的姓名。 面前的人只是动了动眼皮。 坐在邓瑛旁边的一个上了些年纪的阉人看不下去了,出声劝杨婉:“姑娘啊,自从他被押到我们这儿来啊就没张过口,可能……”他说着指了指喉咙。 杨婉听完,不禁笑了一声:“哈,他不知道多能说,以后能气死一堆人。” 老人听着她明朗的声音也笑了:“你这姑娘说话,真有意思。” 无论在什么年代,被人夸总是开心的。 杨婉从手里分出一把草药递给老人:“老伯,我看你手上也有伤,拿这个揉碎了敷上,有好处的。” 老人没敢要,反问道:“这些草药,姑娘是从哪里弄来的?” “哦,”杨婉抬手指了指外头,“就李太监那院儿里的小晒场上扒拉来的。” 听她这么一说,连邓瑛都睁开了眼睛。 老人压低了声音,往角落里缩了半寸:“偷……偷李爷的啊?” “嗯,我也知道这样不对……” 她说着,也有些心虚,不自觉地看向邓瑛:“以后你帮我还啊……” 老人的眼神惊慌,不安地问杨婉:“姑娘,偷李爷的东西,你不怕被打呀?” 杨婉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:“还好,我人溜得快。” 话刚说完,门口的泥巴地里传来一连串干草秆子被踩碎的声音。 杨婉赶紧缩到邓瑛身边蹲着。 邓瑛朝一旁撇了撇肩膀,抬头朝窗外看去。 七八个穿毡斗篷的人举着一排风灯冒雪走来,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司苑局的掌事太监李善。 一连几日光下雪,天太干冷了,讲究人也难免手上皲裂。李善摘下手笼,接过手膏剜了一块,一面涂一面问门口的看守:“怎么不把门锁上?” 看守忙道:“李爷,这给留着门让他们夜里好小解,不然这里面的味道不好。” 李善揉着手腕:“那个人呢?” “哦,那个人啊,给他断了两天的饮食,这会儿早就脱力,恐怕连挪个身都难。” 李善听完,点了点头:“他说过什么吗?” “没有,刑部把人押来,就是我们看管着的,至今还没听他开过口。李爷是怕他寻短见?” 李善笑了一声:“要寻短见才好呢,老祖宗也不用揽这宗事。” 他说完,一面抠掉指甲缝隙里多余的油脂,一面又道:“你们看他像寻死的吗?要寻死,来的时候就跟姜明、郭鼎那些人一样绝食自尽了。” 杨婉在邓瑛身边听完这句话,忍不住回头问邓瑛:“你没绝过食吗?” 回应她的自然还是沉默。 但杨婉倒没泄气,松开手坐在邓瑛身旁,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,随手在地上薅了一根麦秆子,认真戳着自己的下巴,自顾自地说道:“编《明史》的一拨人对你的恶意还真大啊!写你在南海子中绝食不绝,后又摇尾乞食,非得把你的风评搞坏了才甘心。” 说完又轻轻地咬住麦秆子:“嗯……那这个地方就应该改一改。” 邓瑛低头看了一眼杨婉摊在膝盖上的册子,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。 十几天来,这个女子时不时地就要在上面戳戳点点。 正如她自己所说,她突然出现在南海子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,没有人知道她是谁。最初人们看见她身上的罗衣绣工精致,价值不菲,猜测她来历不简单,大多不敢跟她搭话,怕惹祸上身。不过,她在南海子里东躲西藏,摸爬滚打了十几天,日日和那些做活的海户混在一区,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原来的质地,破破烂烂地挂着,和她披散的头发搅在一起,模样看起来和南海子里的苦命人没什么两样,这些阉人才对她放下了戒备。 而且,他们也逐渐发现,这姑娘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那个身负重刑的男人身上。 只可惜邓瑛不准她近身。 非妻非妾,却上赶着来示好一个即将断子绝孙的罪人。 罪人过于冷漠干净,反让姑娘显得很可怜。 有人正在为她唏嘘,外面的脚步突然朝门前走来。杨婉听到声响,迅速收起册子,闪身缩到了一丛草垛后面。 李善并几个太监走进仓房,一边走一边继续将才在外面的话题。 “还要给他断几天的水食啊?” 后面的一个太监应道:“还要两天。” 李善站定在邓瑛面前,嫌恶地看了他一眼:“行了,再断一天,就给他用刑。” 说完,摁了摁脖根儿:“快些结算好,趁年前把人交给司礼监,我们也没这么棘手。这大冷天,心里揣着这么件冰坨子般的事儿,多少不痛快。你去跟张胡子说,把刀备好,这是要办司礼监的差,叫他这两天给我醒着,别喝酒。” 回话的人面露难色:“张胡子现在外头野庙里鬼混着呢,前儿我还看他在海子里找擦背伺候的人。” “呸!” 李善啐了一口:“跟我显摆他底下有条‘软虫’!赶紧叫他回来备刀子!” 一句话说得在场除了邓瑛之外的人各自戳心。 李善自己心里也不痛快,岔开话道:“还有他身上这个刑具,我们这儿是动不了的,明儿一早,你去刑部请个意思过来,看是怎么着,是让他就这么戴着受刑呢,还是给卸了?” 回话的人拉垮了脸:“李爷,就这还请刑部的意思啊?” “啊。” 李善不耐烦地应了一声,看向邓瑛,鼻中冷笑。 “邓阁老一家都杀完了,留下这么个人。他的事儿,复杂得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