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品资料:
Description
内容简介
永靖對我來說,是個鬼地方, 我一輩子都想逃離。 陳家空廢,連篇鬼話。 我們終究都活不出永靖這個小地方。 // 這一天,一切似乎如常。 剝開日常,地上有鮮血,空中有蝙蝠,田裡有死掉的河馬, 萬物不祥,所有人都在崩解邊緣。// 陳天宏,出身彰化永靖,一個沒什麼人聽過的小地方。 他是家中么子,爸媽連生了五個沒用的女兒,最後兩胎才拚到男丁。 這么子逃到德國柏林,一心與家鄉割裂,卻意外殺了同志伴侶。 出獄之後,無處可去,只得返回永靖。這天,剛好是中元節。 鬼門敞開,百鬼橫行,他的歸鄉,註定撞上來自過去的鬼。 故事從島嶼小地方的一天說起, 爸媽大姊二姊三姊四姊五姊哥哥,還有陳天宏,陳家成員輪番登場, 視角切換,光怪陸離的崩壞眾生相逐遭披露, 層層窺見家族的傷痕與醜陋、小鎮的祕密、時代的恐怖與無情。 回到鬼地方的人怎麼面對難堪的過往? 一個小地方又怎麼會變成了鬼地方? 本書特色 ★ 睽違十二年,陳思宏全新長篇小說作品 ★ 陳思宏創作母題「永靖」復歸,刻劃時代對小人物的輾壓,一探眾人心中的廢墟
陳思宏 1976年在彰化縣永靖鄉八德巷出生,農家的第九個孩子。輔大英文系、台大戲劇所畢業,曾獲林榮三短篇小說首獎、九歌年度小說獎。寫作者,有時是演員,有時是譯者,現居德國柏林。 出版作品: 散文:《叛逆柏林》、《柏林繼續叛逆》、《第九個身體》 小說:《指甲長花的世代》、《營火鬼道》、《態度》、《去過敏的三種方法》 臉書: www.facebook.com/kevinchen9 Instagram: www.instagram.com/kevinchen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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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录
▎第一部:媽媽不見了 1第一排透天厝 2塞進地板的裂縫 3沒有塑膠袋的臉 4陳姓女戶籍員 5楊桃樹上的屘仔囝 6吃命的第三查某囝 7鬼話 8沒有白天的白宮 9醬油工廠牆上的鄉長 10謝謝巴黎 11來啊來啊來啊 12內湖彰化同鄉會 13豆油蟬 14輕舟已過萬重山 15遺書 ▎第二部:弟弟回來了 1永興游泳池 2你要回家了 3找火 4黑夜全死了 5一九八四年的麥當勞薯條 6蛇湯 7全身黏滿柏林的秋天 8愛奧尼柱式 9去找更多孤單的手套 10鴻圖大展,永靖之光 11不在山裡也不在風裡 12城腳媽電影院 13河馬好危險 14那些都是野生的天鵝 15把皮膚下面的紅花挖出來 ▎第三部:別哭了 1掉進那掌紋迷宮 2我只是來練習跳舞 3這些該死的雨是細細的針 4跟一個男的 5日本維他命 6把五姊妹的嘴巴都縫起來 7屋頂有蛇有龍有鳳有虎 8聖潔與汙穢在他身上交會 9抱鄰居的貓去海裡游泳 10最好巴黎也聽到 11 U-995 12如果我什麼都沒說 13白宮防潮箱裡的兩封遺書 14警方破獲同性戀犯罪雙人搭檔 15風的起點是哪裡? ▎後記
序/导读
後記 我一直想寫一本「鬼」故事。 我在永靖長大,鄉野處處有鬼魅傳說,水中田邊竹林,天地皆有鬼。長輩說鬼嚇孩,若不乖,厲鬼現身管教。孩子也愛說鬼,游水召喚水鬼,屎尿想像鬼手從馬桶深處伸出,說床邊不可放紙娃娃、洋娃娃,半夜惡靈侵入娃娃,娃娃開始舞動。 但到底什麼是「鬼」? 我小時愛啼哭,姊姊們逗弄我,喊我「愛哭鬼」,我聽聞調高哭聲音量,大喊:「我不是鬼啊!我不要當鬼啦!」擦乾眼淚,笨孩不懂生死人鬼,歪頭一想,等等,當鬼好像也不差啊,依據人們說的那些鬼故事,當鬼就能穿牆、嚇人、掐人、隱身、附在他人身軀,力量強大。哭轉笑,愛哭鬼想當鬼。 聽了許多鬼故事,我一直到服兵役才有所謂的靈異體驗。高山營區,熄燈時刻,另外兩位同袍和我都同時體驗到了難以言喻的現象。其實我們三人什麼都沒看到,但我們在短暫的幾秒時光,清晰感受到房間裡有「他者」存在。很奇怪,我當時並不害怕,我竟然想到了村上春樹的《舞‧舞‧舞》,小說敘事者與偶像明星五反田君共處一室,明星喝醉了,某種黑暗物質悄悄潛進屋內,散發著輕微的動物臭味。 天亮之後我去「辦案」,試圖以科學、邏輯解釋昨晚的靈異。推理失效,任何理論都無法解釋昨夜的不明物質。 我什麼都沒看見,我只是「感覺」到了「什麼」。那是所謂的「鬼」嗎?《哈姆雷特》裡死去的父王以鬼魅在舞台上現身,那是鬼嗎?《牡丹亭》的杜麗娘是鬼嗎? 死了才能成鬼嗎?活著,有沒有資格當鬼? 寫完《鬼地方》,我心中對鬼的想像依然模糊,無清晰定義,充滿問號。問號是我寫小說的起始,沒有其他解題方法,只能以書寫逼近問號。我總是想到威廉‧福克納(William Faulkner)的名句:「過去不曾死亡,過去甚至還沒過去。」(The past is never dead. It’s not even past.) 有記憶、傷痛,想掩埋、遮蔽,過去如影,往事隨行,有過去就有鬼,人間處處都有鬼,或許,你我皆為鬼。 我一直想寫一本關於「哭」的小說。 我是愛哭鬼,家中第九個嬰孩,餓了哭,飽了哭,睡前哭,醒來哭,七個姊姊輪流哄我這個「糖霜丸」,誰都無法讓我閉嘴。識字之後,讀書哭,讀報哭,看電視哭,聽廣播哭,做夢哭。 長大後,哭電影,哭熱鬧,哭寂寥,哭小說,哭散文,哭詩句。 為了寫波羅的海,我在二月冬日來到了濱海小鎮Laboe。淒冷的沙灘空無一人,沙灘上巨大的潛水艇像是擱淺的鯨。金屬鯨旁有男大聲哭泣,他把頭埋進沙灘,雙拳不斷擊沙。海面上,有好多野生雪白天鵝。 我坐在冰寒沙灘上,聽海,聽風,聽他哭。 我一直想寫一本有河馬的小說。 小時候上學路上,會遇到一位眾人口中的「痟查某」,她長髮打結,身上衣物混亂,眼神飄移,口吐神祕難解的語句。盛夏,她穿隆冬厚衣。 有天,放學途中我又遇到她,她眼神有焦距,定在遠方的某處。她堅定對我說:「那裡,田邊,有一隻死掉的河馬。」她的手,指向遠處的稻田。我看到她的手臂,有好多刀片來回的割痕。 女人後來不見了。 我騎著單車在永靖繞。找河馬,找她。 我一直在寫永靖的小說。 二○一八年底,台灣直轄市長及縣市長選舉,反同歧視公投熾烈。我從柏林回到永靖投票,在老家只過一夜。我是永靖人,但我在永靖已經沒有「家」了。我在永靖八德巷出生,在瑚璉路的透天厝長大,國中搬去中山路,十八歲終於離家北上讀大學,從沒打算回鄉。八德巷、瑚璉路、中山路的老房都還在,卻都已經不是我的「家」了,沒有任何房間屬於我,我找不到一張可寫作的書桌。 永靖容顏依舊,與腦中的過去呼應。我搭慢速區間車抵達永靖火車站,從這無人的車站慢慢走回老家。我發現我好突兀,其實很少人會「走」這段路,鄉下人都開車或騎機車,我穿著柏林買的西裝外套,在田間道路行走,簡直是誤闖家鄉的外星人。經過永興游泳池,那是我學游泳的地方,踏進去,喉間發出了驚恐的聲響。永興游泳池已經荒廢了,池水乾涸,一切成廢墟。我頹坐在無水的游泳池旁,年少的湛藍游水記憶撞上眼前發霉的廢墟。記憶可靠嗎?記憶真實嗎?童年存在嗎?永靖存在嗎?我為什麼要寫永靖? 晚間住大姊家,明明是童年住過的房子,舉目一切陌生。晚飯後去永靖街上亂繞,小廟城腳媽仍在,永靖國小仍在,大眾書局仍在,還好還好,不是我虛構出來的童年記憶,都還在。在大眾書局前,一長髮馬尾男子攔住我:「這是明天反同性戀公投的傳單,拜託支持。」 我看著馬尾男子,想跟他說,在不久前,那個黨國禁錮的時代,你的長髮是被禁止的,威權剪刀逼你剪髮,你會被視為異端。在此刻的自由島嶼,你在街上散播仇恨,排斥與你不同的人。我對他說:「你可以不要歧視別人嗎?就因為你這種人,我們都不能回家了。」 我說的全是鬼話。我歸鄉,或者不歸鄉,與他何關? 二○一八年七月,我開始在柏林寫《鬼地方》,二○一九年四月底,小說完成。我不斷挖掘永靖記憶,我一直想逃離永靖,卻不斷書寫永靖,原本以為寫完會大哭一場,寫到最後一句,愛哭鬼卻無淚。我只覺得眼前一切飄忽,低頭看自己的身體,皮膚骨肉在視覺裡慢慢模糊,逐漸透明。 怕自己真的變成鬼,趕緊把稿子寄給編輯,上床昏睡。 我睡得很安穩。 因為我知道,在這樣的時刻,鬼會出現。 永靖會悄悄進入我柏林的房間,在我身邊躺下。
文章试读
1 第一排透天厝 「從哪裡來?」 那是T給他的第一個問題。T給過他很多很多,一本德國護照,一個新家,逃離的機會,許多的疑問。一開始,T好愛問,家鄉長什麼樣子?幾個兄弟姊妹?島嶼的夏天有多熱?島嶼有蟬嗎?有蛇嗎?樹木長什麼樣子?樹的名字是什麼?有沒有河流?還是運河?何時為雨季?有沒有水災?土壤肥沃嗎?種植什麼?為什麼不能陪他回去參加喪禮?為什麼回家?為什麼不回家? 問號扯髮,割膚,很難答,於是不想答。閃避,羅織謊言,編織的身世有許多漏洞,前後矛盾,過往是一本寫壞的小說。寫小說,第一章聚焦一張桌子,桌上放了一把槍兩把刀三本日記,槍總得在後來的章節擊發,刀子也該剮該削,打開日記就解開了故事謎底,但他的人生小說雜亂無序,寫著寫著就忘了槍刀日記,倒是一直想到凌亂桌面上的其他雜物垃圾,不斷寫無關緊要的線索,牆上貼的海報、鮮紅小短褲、套了塑膠袋的臉。人壞了,小說一起腐壞,漏洞百出。 他是一個全身上下都是漏洞的人,嘴巴不想說的往事,那些在記憶裡亂序而謊稱遺忘的事,都塞在身上的洞裡。洞隨時會裂開,許多故事會掉出來。 要怎麼說呢?要怎麼寫呢? 說不出口,只好一直寫:我來自一個小地方。 故鄉是個小地方,名為永靖,位於島嶼中部,十九世紀初廣東人來此開墾,在平坦的荒地上建立街廓。故鄉的確有小河,人工開鑿的河,應該就是類似T口中的運河吧。這裡的百年庄圳源自十八世紀,引濁水溪河水,供農民灌溉田地。早期墾民時常發生族群互鬥,祝融水患不斷,於是地名取「靖」,期許永保寧靖太平。 地勢平坦,無山無坡,往東方遠眺,會看到島嶼翠綠山脈,往西方望,看不到也聽不到濁水溪,但老一輩的說,一直往西邊走,終會遇到台灣海峽。居民務農,甚少離開這片土地,沒爬過山沒看過海。土壤濕潤飽含水分,尚稱肥沃,產花卉、荖葉、稻米。經過幾世紀的開墾,至今仍保有農村景象,農舍矮樓,幾間三合院被定為國家古蹟,卻鮮少有觀光客前來參訪,繁華尚未抵達。 一九七○年代,外地建商來到了永靖,取得一片土地,動土興建永靖的第一排連棟透天厝。十棟緊鄰的透天厝,每棟三層樓,是小地方的繁華序曲。起高樓了,地方要發達了。當時,許多當地人都沒看過比三層樓更高的建築,鋼筋水泥,磨石子地板,沖水坐式馬桶,全是本地沒見過的建築工法。這第一排透天厝其中一棟,就是他成長之地。面對這一排房子,從左邊數過來第五棟,就是他的老家。從左邊數過來第六棟,原本是大姊的家,現在是廢屋。左邊數過來第七棟,以前是錄影帶出租店,現在整棟焦黑,陽台掛著「出售」的牌子。「出售」掛好幾年了,字體剝落成「出口」,下方的電話號碼已斑駁難以辨認。 他看著「出口」牌子,怔怔出神。他被監禁很多年了,真的需要出口,今天,他卻回到這裡。他比誰都清楚,這裡,不可能是他的出口。跟著那斑駁的「出口」牌子,一直走,一直走,能不能回到,鮮紅小短褲? 大姊是唯一留下來的人,住在左邊數過來第五棟,他的老家,一直沒走。 小地方,就是他的鬼地方。 稱「鬼」,意指荒涼,對比文明國際大都會,他的家鄉荒遠偏僻,沒人聽聞過。島嶼經濟猛進年代,小地方沒趕上建設步調,農村人口大量外移,年輕人離鄉後就沒回來過,忘了這地名,留下走不開的衰老世代。地名原本是個祝禱,卻成咒語,地名成真,靖,好靜。 今夏島嶼中部乾旱,午後的路面宛如爐灶,不用開瓦斯,路面上就可煎蛋炒飯燉稀飯。這麼多年沒回來了,眼前一切符合他的記憶,熱啊,午後高溫讓時間轉速慢了下來,樹午寐風遲滯,屏息傾聽,會聽到土地在打呼。那呼聲是熟睡之後的濃重聲響,直到下次降雨之前,土地暫時不想醒來。小時候遇到這樣的天氣,他可以在樹下進入很深很深的睡眠,雞啼蟬吼豬叫蛇嘶羊咩都吵不醒他。長大後,卻睡不著了。在監獄裡最不缺乏的就是安靜,聽不見雨聲,聽不見風聲,聽不見落葉。他對監獄醫生說,太靜了,怎麼睡呢?吃藥有用嗎?他想問醫生,但沒說出口,吃藥,就會聽到雨聲嗎?在他的家鄉,雨打在鐵皮屋頂上,盛大洪亮的擊鼓摔鈸,一聽到那種雨聲,他一定就有辦法睡著。 真的想聽雨聲,於是回來了。 不聞雨聲,他聽見裁縫機喀啦喀啦。 那是大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