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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scription
内容简介
每个漂泊者,都有自己的故事。 在遥远的旷野无垠、高地迂回之中,在平常日子的道路上,一个直率的灵魂正在燃烧自己,不断砥砺前行。 阿简的踩踏生活记事,是于绝美处冒险。经由她的文字与目光,读者看见高山大海,也可以走进课堂学生的心灵之中。
阿简 马来西亚柔佛居銮人,任职居銮某国中华文科教师。 因运动伤害造成膝盖耗损,开始接触单车。在国内外独骑或群体骑行5年,游历山野超过20次。 骑行之际坚持书写,散文与游记散见于国内各华文报章刊物。 著有《简行书》(2017)
文章试读
渴死木麻黄 2016年5月杪的学校假期,我带上心爱的单车和简便的两个马鞍袋行李,飞到印尼苏门答腊北部的棉兰,展开穿越苏北中部的咖优鲁斯高原(Gayo Lues Highland)的单车独骑。 在机场组装好单车后,花了三天时间,骑经游人如过江之鲫的当地高原避暑胜地不拉士打宜(Brastagi),探访了华丽庄严的教堂,骑着单车,离开了居民95%是基督徒的苏北多巴湖地带,开始进入以穆斯林居多的亚齐省。 三年前开始喜欢单车旅游,每逢学校假日,都带着单车出游去。由于时间难以和骑友们配合,故几次都是一个人出游。 这次的原定计划是探访亚齐省的一个内陆大湖,印尼语的意思是“淡海”(Laut Tawar Lake)。 这座湖紧卧以出产世界闻名的优质顶级咖啡豆、内陆大城塔肯岗(Takengon)。之所以不取道东海岸的平坦路线, 是因为这一路段交通繁忙,沿途密布人口稠密的城镇。 而我,特别喜欢大自然,喜欢山,看山、走山、体会山。山里的幽静和山中视野的辽阔宽广,总能洗涤骑行的辛劳,让自己蹒跚前进时带来一些省思。 从地图上看,咖优高原一整片褐色,是典型的山区。骑行的时候,每天都在爬坡、下山。终日在海拔高约1500米的高原区骑行,空气冷冷的,挺惬意。每日的行程是重复的,晨起读《圣经》进行灵修后,进行伸展热身运动,再往下一个目的地骑去。此处山区人口稀落,因为不是旅游景点,完全没有客栈民宿可以落脚,我两次寄宿在当地村民的家,融入当地生活,也算是一大乐趣。满山遍野都是像针松林的木麻黄树林。 记得出事那一天是星期五。花了一个早上翻越两个山头,来到平路,看着路边的石碑,显示下一个目的地还有30公里,糟 糕的是装在马鞍袋里的水已经剩下不到100毫升。 因为当天的骑行深具挑战,我事先做了准备,在前一个休息点多带了一瓶500毫升的饮水。但由于上山的坡度特别陡峭,一时喝多了,再加上原本预计可以进行补给的小档口没有营业(后来和当地人谈起才晓得,人们周五不做生意,因为要到清真寺祈祷),结果失算陷入缺水的窘境。 正午日头暴晒,蜿蜒前进的山路格外幽静,30公里外的目的地竟是那么近又那么远。只觉得脸颊发烫,身体近乎脱水,再骑下去会有危险,我唯有下来慢慢推车,一边盘算该怎么办。在这么荒凉的山区,骑个三四十公里没有遇到一个人算是平常事。 村落之间的距离,多达40或50公里,要不然就是村子藏在山坳里头,望得见却去不到。推了1公里的车,坐在路边的树荫下休息。一辆摩托车自后方驶来,老伯的车上载着一只小羊羔,我赶紧向他招手。 “Bapak, ada aqua? Desa paling dekat berapa jauh dari sini?”(阿伯,您有水吗?最近的村子离这里有多远?) 骑行多次,这是我第一次向人求救。 “Sebelas kilometer, takda aqua.”一脸风尘的老伯没带水,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。他说,距离前方的村子尚有11公里,推车也推得到,只怕未到村子,我已经脱水挂掉了。谢过他之后,继续推车上路,看来这次踢到一块大铁板,要死在山里了。 遇到危难,心中的第一个念头,是庆幸自己出门前已经把学生年中考的分数输入电脑,万一真的回不去,少年人不至于考试没有分数,这对他们很不公平。 推啊推,如此前进了300米,突然听见淙淙水声自左边的丛林里头隐约传来。我放下单车,把马鞍袋里的重要物件如护照、水瓶放入环保袋,背上循着水声走去。 走一小段山路,越过一条小山涧,看见水源顺着一大片山岩湍湍直泻而下。我装满两个瓶子的山水,回到大路旁的树下休息。这山水虽然浑浊,入口竟是清甜,或许含丰富矿物质吧。我连喝三瓶,再装满瓶子,继续骑行直到结束。 完成骑行,在亚齐市搭长途巴士回到棉兰,坐在车上回想这一切,自己何其幸运,多得山水救命。自那一次开始,每次骑游单车上必备至少500毫升的水,这是用生命危机换回来的教训。 漂泊者 2015年12月长假,在泰北山区进行单车独骑,遇到一名已经在路上四年的荷兰骑行者克里斯。 他从家乡开始南下,取道欧亚边界的土耳其再往东移,边骑边停留,待过最久的定点是尼泊尔的山坳村子,住了三个月。任金融界高职的他,妻子患癌离世后,毅然决定出游一阵子。这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。 “靠着积蓄和家乡的房子在收租,让自己多踩个一两年,累了再回去。妻子生前曾说过要骑单车环游世界,我带着她一起骑行。”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层层山峦,听罢,为之动容。掏出两人的合照,他不知觉轻笑。“这是我纪念她的一种方式。” 在印尼峇厘岛独骑,某天在卖冷饮的档口避雨时与山村妇人言谈甚欢。她收档后,踩着单车跟在她电单车后面,回到30公里外的乡下去。 鳞次栉比的梯田一片碧绿。指着民居屋前大树枝桠挂着的椰子:“这是我们乡下的习俗,婴儿出世后,把胎盘(ari-ari)洗好了,放在剖开两瓣的椰子内阖上,用草绳扎好。这么一来,这人以后无论去得多远,最后还是会回家。” 游走印尼多次,每个岛屿的居民习性不同。岛国的子民漂泊在外者众,却也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说法:“唯独峇厘不同,峇厘人多在自己的土地生活。” 2016年中苏门答腊北部亚齐省独骑,重走2004年那条被南亚大海啸破坏殆尽的路线。骑经的城镇村子,纪念碑石碑处处,或写或铸刻着罹难者的名字,当中详细列明个人名字或总括称呼群体的皆有。 在某纪念公园丢下单车在一旁,打算在亭子休息睡午觉。亭内一身着蓝色夹克外套的男子,坐着发呆。得知我来自马来西亚后,话匣子打开了。 “当时我在巴生工厂工作,看到新闻后隔天买了船票回来,渡轮过海峡后辗转搭了几趟车再步行十多公里才回到村子,已是三天后的事。整个村子毁了。” 那场大海啸破坏力极大,亚齐省沿海主要公路约400公里的海岸首当其冲。该处在海啸发生前实际上城镇很多,人口稠密。 “我永远失去了爸妈和三个妹妹。找了三天,没找到他们。那时村子内到处是肿胀的尸体,挤在一块。”语气平静得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。 参与了村民举行的公葬祭祀仪式后,他回到马来西亚继续工作,每隔两年回乡一次。“虽然已没有任何亲人,还是回来探望朋友。”每回离开前,必定到这个村子坐一个上午才离开。 无论漂泊者身在何方,心底的最深处,故土是永远的依恋。喟叹之际,想起词人李觏的那句“人言落日是天涯,望极天涯不见家。”亲人不在了,那牵挂呢?家乡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。 2014年在爪哇火山区骑行,停在民居前方的凉棚躲避酷暑太阳,屋内走出一青年。“我曾在霹雳州的工地做砌砖,你很大胆,一个人来骑车。不怕危险吗?” 他17岁到马来西亚,呆了八年。建筑工地里的分工其实很细,砌砖的、打桩的、涂泥水石灰的,各司其职。“谁也不想离开家乡。但是这儿人口太多了,找吃不容易,就让自己出去闯一闯。我们都是漂泊者(perantau),没赚到钱没敢回来,那样父母会很丢脸啊!这次是因为母亲生病,想想,回来家里照顾两老,也帮家里打理这些田地。” 学生薇,在货轮任职机械工程师。一趟出海少则半年,多则九个月。偶尔看见她在面子书上分享不同国度海港的照片。某回在班上教导新诗〈水手〉,以她为例子,只见少年人眼中闪烁羡慕与赞叹。 “老师,学姐太有型了。多好,还可以免费旅行。”巾帼不让须眉,整艘船都是雄赳赳的男同事,她是名副其实的万绿丛中一点红。 她告诉我:“老师,人们羡慕我可以周游列国,船上的生活也让我学习很多,毕竟这是自己喜欢的工作,同事也很照顾我。”每次船一靠巴生港,回到家里,她其实常宅在家不出门。“船是我的第二个家,然而那间有土地的家,感觉是不一样的。” 几年来,每一回趁假期外出骑行,或长途几十天或短程几天的出走,让自己暂时远离喧闹的生活繁重的工作。每个漂泊者都有自己出走的理由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。 在旅途中,或怅惘、或寂寥、或欢乐。我曾默默地站在星斗满布的山头上,仰望深邃的苍穹;也曾在潺潺山涧,俯下身去细细清点飞珠溅玉的清泉。 每个旅途的归程,当车子转入距离居銮20公里的亚依淡高速公路收费站,那路边的高瘦路灯虽冰冷,但是橙色的光芒却异常温暖。 滚滚红尘里,常有一些让人不能自已的深情。